岑菲兒敲了幾下，又等了好一會，遲遲未見對方回應，才悻悻地躺回床上。

這些天是她生病以來最開心的時刻，她以為自己又擁有了朋友，可現在，那個朋友是不在呢，還是不想和她交朋友了？

兩個心思細膩的小朋友，抱著各自的心事睡下了。

往後兩天，岑菲兒依然在敲著墻壁，而康若雨卻呆呆地面對著墻壁，不知所措。跟大多數小孩子一樣，她聽不得別人說自己的朋友不好（雖然她也不確定對方算不算得上是朋友），但也難以接受自己有與其他小朋友不一樣的地方。

她害怕別人知道自己和岑菲兒是朋友，也會嘲笑她是怪物。

內心掙紮了好久，直到第四天，隔壁再次傳來幾聲敲打聲，但力度明顯弱了下來。康若雨終於還是鼓起勇氣，做了回應。

原本已經不抱希望的岑菲兒，在聽到對方回應的那一瞬間，開心地笑了。

兩個小女孩已經不甘於這樣的交流，康若雨學著書上的小實驗，找來了兩個紙杯，在杯底穿個小孔，用一條細長繩串起來，做了一個簡易的傳聲筒。

這樣一個簡易的傳聲筒穿過兩扇窗戶，開始承擔起了兩個小女孩的交流。

不知道多少個夜裏，她們就通過這樣的方式交流著。康若雨會給岑菲兒講她一天的見聞，也會給她說書上新學來的知識，還會給她讀《故事會》上面的小故事。

岑菲兒對外面的所有認知，全部來源於康若雨。

時間不知不覺過了一年，岑菲兒的心再也困不住。某一晚，她趁父母不在家，偷偷溜了出來。在門外接應的康若雨第一次正式見到她的小夥伴——頭發稀疏但依然梳著馬尾辮，臉上的皮膚有點皺，身上的衣服老舊而不合身。

更重要的是，岑菲兒眼神裏透著膽怯和不自信。

都為同齡人，康若雨那一刻仿佛突然間成熟了，她對岑菲兒心疼極了。

她上前牽起岑菲兒的手，輕聲說：“菲兒，你長得真好看。走，我帶你去鎮上新修建的廣場逛逛。”

一開始，岑菲兒還有些別扭和不自在，但在康若雨的安撫下，她終於大膽地去看周圍的一切。而她們的出現，也讓一些人大吃一驚，指指點點。

岑家是極力反對康若雨和岑菲兒來往的，他們說菲兒患的怪病會傳染，不能連累健康的小雨。康若雨的父母是知識分子，眼界和胸襟大了許多，既鼓勵兩個孩子繼續交往，也努力地開導著那對無知父母。

就這樣，時間按著它的節奏往前走，兩個小女孩也慢慢成長起來。

岑菲兒白天在家裏做些手工活，幫補著家裏，日子過得倒也簡單。

康若雨高中畢業，考上本地的大學，周末雷打不動地回家，回來陪伴菲兒。

某一個盛夏的夜晚，她們坐在健身廣場的秋千上，岑菲兒羞答答地告訴康若雨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孩。

因為受困於家中，岑菲兒的心更加向往自由。

順著她的目光看去，廣場另一頭有兩個男孩子抱著吉他在彈唱。他們唱的，是關於青春，關於流浪，關於自由，也關於愛情。

康若雨頓時明白了，嘴角不禁也揚起了一抹笑，低聲問：“那兩個中的哪一個？”

岑菲兒頓時羞得滿臉通紅。

雖然鎮上關於她的流言已經消失，雖然她每到夜晚都會出來活動，但她的朋友只有康若雨一個，她極少跟其他人交流。

所以，對於自己暗戀了一個男孩子這件事，她雖主動托出，心裏的小鹿卻早已把她撞到了不知方向。

“長頭發那個。”

“那個好，我認識他，以前跟我念同一個高中的。我現在就介紹你們認識。”

康若雨是真心為岑菲兒感到高興，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情竇初開是再正常不過的。而更重要的是，她修完學業之後要工作，以後也要結婚生子的，她沒辦法像以前那樣一直陪伴著岑菲兒。

如果她身邊也能有個知心人相伴，她就放心了。

康若雨是個行動派，說著就跳下了秋千，然而岑菲兒卻拉住了她，低著頭拼命搖頭。

病軀讓岑菲兒失去了追求愛情的自信和勇氣。

後來，在康若雨不停的鼓勵和努力下，岑菲兒終於認識了那個男孩。爽朗的，意氣風發的小夥子，絲毫沒有在意岑菲兒的病情，但，他也沒把她當做愛情的對象。

在這一場感情裏，岑菲兒只能繼續暗戀，獨自品嘗。

直到男孩應征入伍，岑菲兒從此便斷了他的音訊，而她的生命也開始走向盡頭。

這個怪病一直找不到原因，也沒有合適的藥，她能多活這十年，在大多數人看來，是有神庇佑。

那是一個初雪的夜晚，康若雨陪著岑菲兒坐在家門口，看著雪花飄落，再看著雪花兒落地融化消失。

岑菲兒靠著康若雨的肩膀，沈沈地閉上了眼睛。

雪下得不大，只是在地上蒙上一層淡淡的白霜。而康若雨的心卻在那一刻結了冰，兩行眼淚落下，從此，她最親愛的朋友離開了。

***

坐在顧念雪跟前的康若雨已經六十出頭，頭發已有些花白。

她輕輕一聲嘆息後，說：“以前曾有個半吊子算命師說菲兒是被閻羅看中的，活不過二十就要下去伺候閻羅。後來，菲兒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‘別怕，閻羅來接我了，以後換我來保護你。’看她胡說的，她那年已經二十一了。”

顧念雪輕輕一笑，這當然是胡說，她認識的閻羅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。

“所以，您這次找上我，需要幫忙做些什麽？”

“我來說。”坐在康若雨旁邊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，他急切切地插入話題。“我奶奶當時做了一件禮物想送給岑奶奶，但是還沒做好她就去世了。後來奶奶又找了算命師，結果他們說岑奶奶已經轉世，再也收不到奶奶的禮物。這一次，奶奶想請你幫忙找到轉世的岑奶奶。”

康若雨慢悠悠地說：“三十多年了，我想再看她一眼，看她這輩子過得好不好。”

(￣▽￣)~*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